一一一二年的春天,有三十个意气飞扬的法国青年,风尘仆仆地奔向德众(Dijon)附近的细妥(Citeaux)。他们在做什么呢?是投奔十字军的旗帜之下,去参加那个世代人的心目中,最伟大的圣职吗?还是去投奔某一个封地的公爵,开始他们飞黄腾达的政治生涯吗?不!他们告别了乡人亲友,舍下了他们手中的一切所有的,轻快地踏上了他们属天道路。他们所要去的地方,乃是当时最贫穷、最不为人知、最乏人问津、却是最严谨细妥修道院。这三十个人的领袖,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小的伯纳多,当时他才二十二岁,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位将自己埋下去的人,二十年以后居然是全欧洲政坛和教会人众望所归的人物,也是当时经院哲学界中的异端听了就胆寒的属灵权柄。但我们在这里所看重的不是这一些,我们只愿意踩着他的歌声——“哦!满了伤痕的头”、“耶稣,只要一想到祢”,一同翳入他的心灵世界——在这里,十字军时代过去了,修道主义过去了,中世纪也过去了,但有一个永不过去,不是主那浑然完全的圣爱。 〖 诗人从小就以“永远”做他一生的砝码 〗 诗人伯纳多于一○九一年,即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前六年,出生在法国的芳田(Fontaines,Dijon)。他的父亲帖斯西临(Tescelin)和母亲阿蕾斯(Aleth),都是勃根第公爵(Duke of Burgundy)手下的贵族,帖斯西临在公爵的宫廷中,是忠心耿耿而有智能的武士。他们有五个儿子,一个女儿,伯纳多排行第三。他们全家除了母亲早逝之外,后来都进了修道院。 阿蕾斯是一位非常敬虔爱主的姊妹。当她怀伯纳多的时候,常常问主会给她怎么样的孩子。有一晚,她得了一个梦,梦见有一只红棕点的小白狗,很凶悍地狂吠着。她就去请教一位长者,他说:“这孩子生下来,要成为神家中忠诚的看门者,而且是最有力的出口”。这句话,终身成为伯纳多的警惕。诗人就在这样敬虔的家庭中长大,在母亲悉心的管教下,培育出单纯、顺从、殷勤和勇敢的性格。伯纳多的才赋,从小在学校读书,就已经表现出来,同伴中没有一个能赶得过他的;但这些才赋,也成为他最容易受引诱、离开神的网罗。出身贵族,难免有许多世俗的朋友,他也渐渐和他们一同追逐世上的情欲快乐。当他发觉自己正在走下坡的时候,他就回到神面前祷告,求主帮助他对付他里头的情欲,他也完全地把自己献给主。除了藉着祷告,还有一个力量帮助他的,就是他母亲的死。这时他已经二十岁了,他的母亲是在三年前去世的。阿蕾斯死的时候非常地安详、也非常地庄严,好象躺在主永远的怀抱里似的。诗人说:“以后在我的一生,我遇见每一件事情,我总要拿‘永远’来衡量它,看它是否是为‘永远’效力的呢?” 〖 “永远”吸引他走上生命的窄路 〗 这个思想,不但扶持他弃绝世界,更影响他一生服事主的路。当他自己到了面临抉择一生道路的时候,他既然知道,神已经定夺了他一生当走的道路——成为神家的看门者,他就去说服父亲,容许他去细妥修道院服事主。家中没有一个人赞成他,他们说:“你在经院哲学上,不是很出类拔萃的吗?这是今天教会最热衷的路,你为什么要埋葬神给你的秉赋呢?” 也许我们要解释一下奥秘派,和经院哲学有什么不同。这两条路都是在中世纪时才发展开来、蔚为风气的。前者,注重直接地与主交通、注视主;后者,则注重间接的推测与沉思。前者,注重里头的主;而后者,注重逻辑分析和定义。前者,比较和修道院有关联;而后者,则和学院有关联。就当时的背景来说,经院哲学的发展,要比奥秘派更兴旺。 虽然伯纳多的才智,在经院哲学方面的表现,很叫人激赏,但他知道走里面生命的路,才是惟一的出路。他后来曾说过,主的道路是让我们敬拜和默想的,而非叫我们分析和发明的。伯纳多所要去的细妥修道院,坐落在一处黑森林里,谁都知道去了那里,就等于将自己埋下去了。当时最叫人瞩目的,是克吕尼(Cluny)修道院,他们的路很宽,经常接受人献地建堂,纪律也比较松弛,而他们较注重经院哲学,所以跟当时社会很能一唱一和。相形之下,细妥就黯然失色了。 因着家人强烈的反对,连他自己也动摇了,后来就接受一项折衷的方案,改去德国的一家学院,因为在那里,他的“心智能够长大成熟”。他上路了,一路走,里头一直不平安,他就找到一间教堂进去祷告。主又藉着他母亲给他的印象对他说话,他落泪了,就起身回家,对家人说,他要坚持到底,只为“永远”效力。 主也在他的家中和乡里做工。因着他的出来服事主,在一年之内,连续有三十个青年与他同去,其中有三位是他的亲兄弟! 〖 基督之死的馨香开始熏透他的一生 〗 修道院的头一年,可说是伯纳多一生最艰难的一年,他经常问他自己:“伯纳多啊,你来这里是为着什么呢?”目的是要提醒他自己的初衷。他来的初衷是什么呢?他后来自己说:“在我才出来服事主的时候,我知道我自己没有什么,我也不为自己做什么,我只是喜欢取下一小束没药,放在我的心旁。藉着这一束没药,我默想我们的主一生所有的痛苦和患难……特别是祂在十架上所喝的那一苦杯,还有祂埋葬时所裹的没药。只要我活着,我就要宝贵没药的香气,充满我所引起的回味。我永远只看重主为我所做成的恩典,因为在祂的死里,我找着了生命!”“这无穷的回味,一直为我存留,没有人能够夺去的,这束没药要一直藏在我的怀里。公义的完全、一切的智能、救恩的丰富和主所做的一切,都藏在没药的奥秘里面。”“有的时候,我从这些奥秘里,畅饮一服叫我得益的苦剂,隔了一段时间,我发觉它变成安慰我的喜乐油,在我窘迫的环境中扶持我,也在我亨通的时候收敛我。……这没药不只在我的心中,这是神所知道的,也从我的口中和笔尖流露出来,这是你们所知道的。认识耶稣和祂的十字架是我一生所学的全部!”因此,第一位为他写传记的,也是他最亲密的同伴威廉(William of St.Thierry)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:“伯纳多来细妥,只有一个心愿,向旧人和旧人的心思而死。” 从这三十个人隐入了黑森林以后,勃根第省和它的邻省,都开始注意到这间小小的修道院了。于是追求主的人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,使得细妥修道院在三年之间,连续分出去了三院,其中最有名的,就是伯纳多被打发出去,在光明谷所建立的修道院,而伯纳多日后所建立的修道院一共有六十八所,因此当时有一位弟兄说:“年老的母亲和年轻的姑娘,都很怕伯纳多,因为他所到之处,许多爱主青年人的心,都被基督夺去了!” 〖 光明谷成为神同在满溢的圣所 〗 一一一五年,也就是伯纳多进入细妥后的第三年,他被打发到奥伯河西岸的旷野,一个叫做“苦艾谷”的地方(Valley of Absinthe)去开工。与他同行的有十二个人,他们一到了那里,正好是六月艳阳天,阳光普照在整个山谷,他就将那谷改名叫光明谷。不到六个礼拜的时间,弟兄们就胼手胝足地盖好了很简陋的教堂和木屋。十六年以后,光明谷成为德王、法王、教皇和主教们经常访问资询的地方。他们无不惊讶,这样的属灵伟人,居然是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!光明谷的建筑和生活,虽然简朴,但是神的同在却是非常地满溢丰富。威廉告诉了我们当他第一次到光明谷时候的感受: “我和伯纳多弟兄,在谷中同住了几日,无论我怎么样地观察他们,我总是很惊讶,我想我是看见了一片新天新地了吧?当你一走下山谷的时候,你就能够感觉到神在那里,而静谧的山谷,在修道院简朴风格的陪衬下,似乎在对你轻语:在这里有属主穷人那种真正的卑微。午正的安宁,可比子夜,其中只有他们赞美神的歌声,和田园中间的锄犁声,偶尔会划破谷中的安宁。在这里,没有一根骨头是懒的,除了睡觉和灵修的时间以外,每一个弟兄都是拿着锄、犁、镰、斧,忙碌地做他们的农事。然而,神的同在弥漫了整个山谷。” 弟兄们在光明谷的信心生活,也是满了试炼的生活,光明谷地处旷野,很少有人来帮补他们,所以这些弟兄们必须完全自给自足,他们生活的苦,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。有一次,盐用完了,伯纳多就打发一位弟兄,带一头驴去市上,买一些盐回来。弟兄就问他说:“钱呢?”“你知道我没有钱的,但有一位在天上的,祂的手中握有我们的财富。”那弟兄就嘀咕说:“我若没有带什么去,那不要怪我不带什么回来。”伯纳多就鼓励他信靠天上的父而去,结果他带回来满载的盐,和一些奉献。原来那弟兄一进城,就有人来问他你需要什么,而且给得比他所要的更多。伯纳多常在生活中,这样地教导他们:“有了信心,你们一生就可以享用不尽天上父亲的丰富。” 〖 诗人口中的蜜流自救主十架伤痕 〗 除了生活上的教导之外,伯纳多经常在话语上供应他们。他本人熟读圣经和教父作品,但他“向什么样的人,就作什么样的人”。在他的修道院中,有许多人是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,他也能用最浅显的话,把生命供应给他们。不过,出版成书的,都是他平日以拉丁文所释放出来的信息。这些信息,直到今日,读起来的时候,你仍可以尝到主的甘甜,因此伯纳多被人称为“口中流蜜的教会权威”(Honey-flowing Doctor of the Church)。 在他的信息中,有一篇是最基本的——“论降卑的阶梯”(Treatise on the Degrees of Humility),有的译本或翻作“卑微与骄傲的消长”。伯纳多说:“所有属灵的追求,若不是建造在卑微的根基上,都要崩溃瓦解的。”很奇怪的,他讲到卑微的时候,是先从讲骄傲下手的。什么是骄傲呢?他引用奥古斯丁的话:“骄傲,是对我们自己优点的着迷。”所以,卑微,就是轻蔑自己的优点。人怎么会轻蔑自己呢?他深信一个人只要是认识自己的脆弱、卑下、败坏、微小本相的话,没有不会降卑下来的。因此,他说了一句很中肯的名言:“卑微,不过是人认识了他自己恰好是什么——看清了他自己的本相而有的态度。” 当一个人看见了自己本相的时候,他说:“他就会对自己不满意,而渴慕提升到他靠自己所不能达到更好的光景。他曾有一段时间,对自己就像个严厉的法官似的,审判自己的以往,而期待自己有所改善。然而,一而再、再而三地,他失败了,并发现他靠自己的力量不能成就什么……就在这时候,他的转机到了,他不再寻求自己的义,而转向神的怜悯了。” 其实,这些话正是他自己的经历,他自己曾是个严格苛待自己的禁欲主义者,他以为这会给他带来什么转机。到了晚年,他会责备自己,若不是过度地苦待自己,他可以有更健康的身体服事神。那么,到底是什么因素,叫伯纳多的天然生命仆倒的呢?不是别的,乃是因为基督钉十架活画在他眼前时,基督之死的能力,就叫他顽强的旧人仆倒了,而新人就得以兴旺起来。那首著名的“哦,满了伤痕的头”,就是当伯纳多得着深刻的十架同钉经历时,所写下的。原诗有七段,通常以其头一段的首句“Salve mundi Salutare”为全诗名称,其意思是“世人救恩,我称颂”。 原诗的七段,每段有五十行,共有三百五十行,分别向主在十架上的七处伤痕祷告。哪七处呢?脚伤、膝伤、手伤、腰伤、胸伤、肋伤和头伤等七处。这首拉丁诗的最早版本,即一四九五年印行的,在全诗的序言中说:“这是圣伯纳多最神圣、最敬虔的祷告。做诗的缘起,是有一次在异象中,救主从十架上垂下来,伸开祂的膀臂拥抱着伯纳多。” 尽管到了后来,有人批判这种说法,但是十九世纪最有权威的圣诗学者特全曲主教(R.C.Trench 1807-1886),说:“本诗的内证,说明伯纳多是它的著者;如果不是的话,我真不知道还有谁,写得出来这么逼真生动的十架伤痕诗呢?”现在在欧洲的几处细妥会修道院,还留下几幅古画,来描绘主从十架上垂下拥抱伯纳多的景象,并写着他的呼喊:“我的神!我的神!祢何等地爱我啊!” 这首诗的翻译,最先是在一六五六年,由德国名诗人保罗·格尔哈特(Paul Gerhardt,1607-1676)以自由笔法全译成德文,尤其是最后一段感人至深;他本人写了许多圣诗,但他最喜爱的仍是这首“O Haupt voll Bluttund Wunden”(原诗第七段),当他临终弥留的时候,他请人唱颂的,也是这一首诗歌。诗评者说,这首诗译得几乎比原文的更好。 至于英译方面,有人全译过,但并不好,差不多的译文都集中在第七段,诗评者都说,这段是全诗的高潮与精华。而第七段的英译文,有的,是从德文转译过来的;有的,则是直接译自拉丁文的,可是很有趣的,其中最传神的,却是亚历山大(J.W.Alexander)于一八三○年,自格尔哈特的德译而译成“O Sacred Head,Once Wounden。” 中译方面,除了信义会的,是译自德文的以外,其它各本,都是译自英译的。教会史权威,也是中世纪圣诗学者的腓利·沙夫(Philip Schaff,1819-1893),曾下过如此的评语:“这首古典的名歌,自拉丁文译成德文,又由德文译成英文,不但没有减低其原有的感力,且能以不同的言语,同样有力地表明来自救主舍身替死的大爱,以及我们由衷的感恩。”而今,这首诗,又由英文译为中文,其感力仍旧不减有增!说了这么多,让我们来欣赏五种不同的中译吧!时间大约都在一九三○年先后。 第一种,“至圣之首受重创”,是刘廷芳博士在一九二九年的快手笔,广被采用。 (一)至圣之首受重创,希世痛苦难当; 遍压荆冠皆耻辱,讥评,嫌怨,忧伤; 仰瞻慈容何惨淡?想见满怀凄怆! 此刻愁云掩圣范,当年基督辉光。 (二)眼见我主英勇力,战争中间消尽, 眼见冷酷的死亡,剥夺主身生命; 呜呼痛苦又死亡,因爱万罪身当! 恳求施恩的耶稣,转面容我仰望。 (三)我用何辞来感谢,如斯高谊奇恩, 成仁临难之悲哀,无量慈悲怜悯? 恳求收我为弟子,忠爱永不变更; 千万千万莫容我,离开主爱偷生。 (四)将来与世长别时,恳求迅速来临, 赐我自由与安慰,昭示宝架光明; 凡百守信而死者,因爱虽死犹生; 愿我微心起大信,与主永远相亲。 第二种则是赵紫宸博士的译笔。前两种和第五种都是根据亚历山大的英译。 (一)低眉垂首血迸流,主戴荆棘冠冕, 受尽嘲诮与怨尤,担当痛苦、憎怨; 慈容惨澹日阴翳,天地为人色变, 畴昔欢颜如晨曦,于今只成追念。 (二)我当如何献感谢?至亲至爱灵友! 吾主垂死犹怜恤,此恩天高地厚; 我愿永远蹑圣踪,永远为主驰驱, 纵遇劳苦与险凶,此爱终当不渝。 (三)恳求当我辞世时,指示十架于我, 引手援我莫迟延,解我重重羁束; 我举双眼注视祂,一心虔诚敬崇, 灵火满路向天家,翱翔于主爱中。 赵博士的译文显然是缺译了英译的二、三两节。第三种,“哀哉,我耶稣圣首”是信义会直接由格尔哈特的德译翻成中文的。 (一)哀哉,我耶稣圣首,伤痕、血迹皆有, 戴上荆棘刺冠冕,如此凌辱甘受; 主在天上极荣显,天地都归掌管! 而今在世多愁苦,皆因世人罪愆。 (二)哀哉,我耶稣苦像!精神全然失丧, 枪孔水血一齐流,便成衰病模样; 主受痛苦至死亡,将众罪奴释放; 施恩之主,莫弃我,转面,容我仰望。 (三)哀哉,我救主受苦!全为罪人益处, 被钉十架为我死,因我作罪奴仆; 我今俯伏在主前,思想主爱无限, 求主看顾,仍施怜,赐我丰富恩典。 (四)我用何辞来感谢,为我舍身良友? 因主怜悯无止息,极大悲苦忍受; 求主使我永属祢,爱主之心长久, 恳求千万莫容我,忘主所受苦楚。 (五)若我临终去尘世,愿主护我不离, 宝架恩光常照耀,使我惟主是依; 求主亲来释放我,助我笃信不疑; 信徒临终藉主爱安然朝见上帝。 第四种,“哦,满了伤痕的头”可能是倪柝声弟兄或他的同工译的。(见第59首) (一)哦,满了伤痕的头,满了痛苦谇诟, 受尽万般的试炼,又戴荆棘冠冕; 这头今日已得荣,已得圣徒歌咏, 可怜当日受死伤,在加略木头上。 (二)祢的面容原超凡,如同光明太阳; 父神一见就悦纳,竟受罪人唾打。 主,祢所受的一切,都为我们罪孽; 我们债务得清付,祢却被人剪除。 (三)我们想到祢痛苦,又想到祢无辜; 我们又满心欢喜,又是感激无既! 阿,当我们正如此,念祢十字架时, 就是生命全舍弃,损失还算利益。 (四)我们救主——危难友,我们报恩无由! 当祢流血为我死,祢的痛苦谁知! 求祢使我从今后,天天记念髑髅, 直到被提进荣耀,永远与祢相交。 第五种,“主,祢圣首满伤迹”,来源同上,但所根据的英译则不同。(见第60首) (一)主祢圣首满伤迹,忧羞使祢头垂; 祢的冠冕是荆棘,蔑视辱骂四围。 何等苍白的脸面——滥被凌辱摧毁; 从前发光的荣颜,如今何等憔悴。 (二)生命之主何荣耀,本享何等福乐; 奇妙故事我知晓,今祢所受为我。 祢的忧愁和苦情,皆为罪人福祉; 我的所有乃恶行,祢的却是受死。 (三)为你受死的忧苦,为祢恩怜无极, 我口无语能尽述我心所有感激。 使我属祢不变更,纵使我力败颓; 使我莫苟且偷生,若向祢爱减退。 茱利安(John Julian)在他的巨作“圣诗学典考”(A Dictionary of Hymnology)中,于本诗考源的末了,说了这么一段话:“虽然译诗者(指英译),对这首诗已经花了相当的心血,多次多方地来译,但仍有好几段被人忽略了,这件译事,当有能者兴起将它补全。”但愿更有精通拉丁文或德文的中国籍圣徒兴起,早日将本诗的全貌译出,使它得以呈现在使用中文的圣徒面前。 〖 躺在主的胸怀而成为爱的使徒 〗 我们再回头说到伯纳多的信息吧。他的信息中,有两集是最重要的,一集是“论神的爱”(Treatise on the Love of God),另一集则是“歌中之歌的信息”(Sermons on the Song of Songs),伯纳多被人称为“奥秘派之父”,因为他可以说是教会史上,第一位细述内住生命长进经历的人,这方面,他很像使徒约翰,他实在是一位躺在主怀里的爱的使徒;然而,在真道的战场上,对付异端的时候,他则凶猛忌邪地像只狮子,是神对付当代异端的“铁锤”,也是当代教会的“柱石”,这方面,他又很像保罗。 伯纳多最喜爱的经文是:“凡你们所作的,都要凭爱心而作。”(林前 16:14)在他的“论神的爱”这集信息中,他所强调的,乃是“神按着祂被人所爱的度量,而被人认识”,人对神的爱有多少,对神的认识也就有多少。为什么要爱神呢?因为神的自己就是爱,爱是人与神之间惟一的语言;爱神要爱到什么地步呢?乃是没有限量的。爱怎么生长呢?当人领略神的爱的时候,特别是加略山的爱,爱就生长。爱的本身是不问报酬的,真正的爱是不计报酬、不假外援的。在爱中消失自己,就像水滴入酒中,失去了原来的色彩,却更芳香。 不过,在这方面的话,说得较详尽的,是在“歌中之歌的信息”中,一般学者都承认,这本书是他的代表作。这集信息不是解经性的,而是讲到圣徒与基督之间联婚的奥秘经历。他所讲的,是他自己先经历过的。他说:“歌中之歌,是讲到爱的一本书,这爱,是新郎与新妇之间联合的一种爱情,只有当事人才能领略到。……当我要预备讲给你们听的时候,整个晚上,我的心在我的里面,被神的爱烧得炙热。我所要讲的,也就是这团火焰,我愿意你们每一个人,都被这团火点燃起来。” 这集信息,共有八十六篇,是他在一一三五年以后,陆续释放出来的。在信息的起头,他就说明,爱是人与基督之间惟一的语言;必须要懂得这种语言,人才可以与神交通。那么,要怎么样才能明白这种爱的语言呢? 伯纳多说,最浅的爱神,是因为怕神,或要从神得好处,直到有一天,神的儿女眼睛打开了,看见了神的完全、伟大而来爱神,这才开始学会了爱的语言。然后,他还要进入一种更高的爱,就是单纯因为神的缘故来爱神,没有一点的搀杂。但是,他屡次强调说,只要人还活在肉身中,就只有相对的完全;他认为只有在进入主的喜乐以后,才能得着绝对的完全、没有任何搀杂的完全。 因此,伯纳多很看重主的人性,他很反对有些奥秘派所说的,人可以绕过主的人性,而直接进入主的神性。他说:“主在地上微行的一言一行,都是最摸着人心的,祂就藉着这种有形的爱,引人一步一步地进入祂属灵的爱中。”然而,他仍说明:“在今生,不可能有一种阶段,是高得用不着主的人性的。” 里头爱的道路,是叫人渐渐失去自己,而与神的旨意相联合的。他说:“如果配偶向主的爱是完全的话,那么,还有什么事可比与祂的旨意完全合一要来得更喜乐呢?除了这个爱之外,还有什么可求的呢?” 末了,伯纳多也讲到最高的奥秘经历——被提的狂喜(ecstasy)。他说:“在这个神圣的片刻里,整个魂的里面,一片平静,像进入了至圣所一样。整个魂又像是在歌唱,惟有被膏油涂抹的心,才会唱的,并且不是用口唱,而是用心唱。喜乐就像潮水,一阵一阵地冲过来,这歌是唱在基督与我之间!”“在狂喜的里面,人虽然没有离开肉身,但是至少脱开了肉身给人的感觉。” 〖 因着成熟的生命而成为教会的柱石 〗 伯纳多虽然是活在那么高的属灵高原。但他也常常离开修道院,应王侯或教皇之请,去解决一些纷争。最有名的,是一一三○年的教皇双胞案,当时,谁是“真”教皇,要看法王支持哪一个教皇而定,并且也要赢得德王,以及义大利诸王侯的认可,才算数。这件事对当时的教会以及国家的前途都是息息相关的,法王拿不定主意,就问他的顾问。顾问说,只有伯纳多才可以下这个断案。从那个时候起,各国的王、侯和教皇、主教们,就成了光明谷的常客。 在这些事件中,还有两件事,我们要提及的。第一件,就是伯纳多和亚伯拉德(Peter Abolard,1079-1142)之间神学的论战。关于亚伯拉德的性格和人品,我们在此不说了,只说到他的神学观点的错谬。他的天分很高,辩才在当时是无人可比的,而且他对一般群众有很大的吸引力量,不管他到哪里,总有一群人跟着他,要听他讲神学。而他本人是经院哲学家,喜爱用理性来发展他自己的神学思想,因此,他的说法很具说服力。教会史学家沙夫说:“亚伯拉德的‘新’神学思想,是超前他自己的时代了。” 他的神学是怎么说的呢?首先,他发展出另一套三位一体论。根据他的论点,父、子、灵是三位大不相同,属性有异的神,这等于是亚流异端的翻版。其次,他的救赎论也是很动听的。他说,基督在十字架上,并没有代人付上赎价,祂的死,不过是父神的手段,为要藉祂舍身流血的大爱来打动人心而已,这点是最蛊惑人心的。此外,他还否定原罪说。 到了一一四一年,伯纳多的朋友威廉写信给他,劝他出来对付这个异端,因为当时他的声望高,只有他的断案别人才会信服,而且亚伯拉德也有几分怕他。伯纳多也发现,如果再容许这个毒疮烂下去,那么,法国所有的学院中的信仰,都要受他影响,甚至连修道院,也会偏于邪谬。他就根据圣经和信经,指出亚伯拉德学说的十三点错误来。在短短的几个礼拜之内,法国的各主教和教皇,都接受他的断案。教会就正式宣布亚伯拉德为异端,不容许他的学说破坏教会正统的信仰。 〖 十字军的失败驱使他追求属天的圣城 〗 另一件事,则是他做了十字军第二次东征的赞助者。中世纪的欧洲人,为什么那样地热衷十字军的运动呢?第一、当时的基督徒,逐渐养成一种错误的观念,以为一生中能到圣地去一次,并收集到一些圣物,那便有很大的赎罪功用。而回教势力已经占领了巴勒斯坦,他们就觉得应当夺回圣城,便利圣徒去朝圣。因此,十字军运动在他们的观念中,乃是一场“圣战”。其次是教皇本身的野心,想藉着这个运动以夺取他对君士坦丁的控制权,并统一东正教。第三,要以军事行动扼阻回教势力的西侵。 伯纳多本人,并不赞成十字军以宗教热心的缘故,而开杀戒的,他主张以教导代替杀戮,来对待回教民族,我们不明白他为何要大力赞助这件事呢?在他的赞助之下,第二次的东征成行了,但不久就彻底失败,所有的指责都加在他的身上。那时,大概是一一四九年春。 当时,他已经进入暮年了。这次的失败,却给教会带来了另一个意外的收获。什么收获呢?就是他在心灰意冷之余,又再次回到里头,重温主名的甘甜。他因此从主的自己得了大慰藉,就写下了他的另一首名诗Jesu dulcis memoria,即“耶稣的圣名”。这首诗与前诗一样,对作者是谁,也曾有一番争论。但是一般的圣诗学者都公认:这首诗是伯纳多的作品,而且支持的理由,比前首诗更强。因为这首诗的内容,和“歌中之歌的信息”相同之处甚多,在中世纪再也找不到第二位诗人,更适合做它的作者了。 不只如此,大家还争论这首诗写成的年代问题。有三种可能——一一三○年代,一一四○年代和一一五○年代。不过前两者都是伯纳多经常仆仆风尘于欧洲道上的岁月,心境不太适合写诗。因此,有的学者认为一一五○年左右,最为合适,因为这是十字军失败的时候,也是伯纳多一生感触最深的时刻,极可能刺激他写出这首上乘的作品。 当十字军败讯传来时,伯纳多曾发表过一篇谈话。他把十字军运动失败的原因,归诿于十字军和基督教世界的罪恶。他说:“神的审判是公正的。”当时有人攻击他说,应当为此次远征的失败,负起责任。他就答辩说:“难道旷野中的摩西,需要为以色列民的悖逆受责备吗?是的,我曾应许过你们,神要带领你们进应许地的。但是,我要问你们的是,难道不是你们的罪恶,阻拦了你们的征程吗?” 其实,你更可以从他的这番话里,摸着一个属灵人暮年的辛酸。他就像摩西一样,渴望得着一个神圣的东西,但却是属地等次的!而他们都是与神面对面说话而认识神的人。神向来不纵容祂所看重的仆人。因此,摩西的心愿落空了,伯纳多向着属地耶路撒冷的热望,也落空了。真的落空了吗?不!神抽去属地的,是为着给他们属天的真实、永存事物啊!因此,摩西在变形山上与主一同显现,而伯纳多心灰意冷之余,才在基督里发现那真正的迦南地,不是在地上,乃是在天上的。 〖 “喜乐旋律”唱出基督成了他的世界 〗 这首诗原文,有四十二节,常有人称它是伯纳多的“喜乐旋律”(Jubilee Rhythm)。他曾说过:“如果你写什么,我若念不出有耶稣在里面,那于我便无滋味;如果你讲道说教,若没有耶稣的回声在里面,我也不敢赞同。耶稣是口中的甘蜜,是耳中的音乐,是心头的喜乐,也是我们的良药。有人愁烦吗?若让耶稣投入心间,就愁云消散又见晴朗了。”耶稣这名正是这首诗的主题,不断地在旋律中出现。前面提过的特全曲主教,对它有以下的评语:“虽然各节都很别致美丽,但就整体而言,它的结构似有呆滞不前的缺点。”这个评论是错了,它不是呆滞不前,而是绕着“耶稣”这名,旋转上升。沙夫对它的评价就很高:“这首诗,允称为中世纪最甜美、最具有福音性的圣诗。”茱利安的评论更为中肯:“这首诗的甜美,证实了弟兄被称为口中流蜜的教会权威,实在是名不虚传。” 这首诗因为太引人注目了,它的英译也非常多,但其中最好的,是卡斯渥尔(E.Caswall)在一八五八年的全译文,共有四段。下面的中译即是根据我们所能查到的英译文而翻成的: 第一段:耶稣,只要一想到祢(Jesus,The Very Thought of Thee)(见第334首) (一)耶稣,只要一想到祢,我心就满甘甜; 但这甘甜还远不及亲眼看见祢面。 (二)无口能唱,无心能思,也无记性能忆, 一种声音比祢名字更为甘甜、可喜。 (三)祢是痛悔者的希望,温柔者的喜乐; 祢对寻求者何善良,跌倒者何仁德。 (四)但对寻得祢者如何?无口无笔能述; 耶稣的爱,其深、其阔,惟被爱者略熟。 (五)耶稣!祢是世人之光,祢是生命之源! 远超一切我所能享、一切我所能羡。 (六)祢外我无别的源头能解我心干渴; 无穷宝泉!活水涌流!别流全都干涸。 (七)耶稣,祢今是我喜乐,将来是我赏赐; 祢是我的荣耀、诗歌从今直到永世。 第二段:哦,耶稣,最奇妙君王(O Jesus,King Most Wonderful) (一)哦,耶稣,最奇妙君王,所向披靡声扬; 祢是说不出的甘甜,所有喜乐泉源。 (二)自从祢来叩我心门,真光开始照耀, 属地荣华失去吸引,点燃圣火爱苗。 (三)祢是死荫之地大光,生命火花之源, 远超一切我所渴望,所有动人心欢。 (四)愿世人以祢名为宝,渴享大爱奇妙; 一旦遇见,内心焚烧,得着还要得着。 (五)但愿世上所有声音惟独我爱颂扬, 一生一世以我全人活出祢的形象。 第三段:耶稣怜悯不可言喻(Jesus,Thy Mercies are Untold) (一)耶稣怜悯不可言喻,日过一日覆庇; 浩大的爱千倍超逾祢口所能比拟。 (二)这爱叫祢在苦难里流尽宝血,我享; 因这大爱圣徒得以见神圣洁形象。 (三)从我母腹祢已爱我,赐以各样福气; 将来被提进入天国,盼望仍旧在祢。 (四)所以当我仍旧在世,助我进深祢爱; 当我结束地上日子,得以配仰丰采。 第四段:耶稣荣美独秀灵界(O Jesus,Thou the Beauty Art) (一)耶稣荣美独秀灵界,所有天使失艳; 祢的美名、我心音乐,挑旺内住爱焰。 (二)祢是天上纯净甜乐,祢能创造渴慕, 吃喝祢的更觉饥渴,惟独祢能满足。 (三)我们的灵深处呼叫,祷告随香上升; 甘甜的主!这是记号,请祢侧耳垂听。 (四)与我同住,祢光照射每间心房明亮, 驱尽今生黑暗堵塞,散布喜乐洋洋。 (五)耶稣,祢是我爱、我歌,我的赞美对象, 荣耀权能惟祢配得,在于永世无疆。 〖 从绚烂归于平淡;脱朽坏进入荣耀 〗 诗人的体力,不断地衰残下去;但是他里面的人,却一天新似一天。当他不久人世的那段日子,修道院里的弟兄们,都非常舍不得他,他自己也十分难过。有一天,他召聚了弟兄们来,劝勉他们,这也是他一生最后所说的话,他说:“我没有留下什么好榜样给你们,但有三点,却是我盼望你们可以好好效法我的,这三点是我一生牢记在心,尽力遵守的。第一,我总是宁可多信任别人的意见,而少信任自己的意见。第二,当人家伤了我的时候,我绝不找机会报复他。第三,我尽我所能的,避免为难别人,万一我那样做了,我就尽力平息它。”也许你会惊讶,这么伟大的人,他临终前的赠言,却是这么地平实。是的,生活中的十字架,正是他一生超凡入圣和属灵美丽的秘诀。 一一五三年八月十九日的早晨,他很平安地被主接去了,结束了他绚烂的一生。 〖 参考书目: 〗 (一)Histo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,Vol5,by P.Schaff,1907. (二)St.Bernard of Clairvaux,by L.Cristiani,1975. (三)Life and Teaching of St.Bernard.by A.Luddy,1926. (四)A Dictionary of Hymnology,by John Julian,1905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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