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:以斯帖的故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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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. 宫 门 柳 记得,不久之前,就在第二次召选处女的时候。末底改照他的老习惯,坐在内城的门口。 不知从甚么时候起,他爱上了护城河边的柳树。他爱在柳荫下,低著头默想,沈思;想起了自己国破家亡的身世,想起在被掳离开耶路撒冷的时候,曾是如何的依恋。 那时候,他还很小。模糊的记忆,几乎算不得记忆。他难以弄得清楚,是真的如此记著,还是大人重复的逼真描述,塑铸成他印象的一部分。也许,那只是一个恶梦,太真实的梦。 他依稀记得,童稚的他一直闹著,不肯离开自己的家,虽然,那里已经没有甚么可以代表家的。是大人们,强拉著他的手,要他离开。他实在不知道是为了甚么。 当他最后回头望去的时候,圣殿的废墟还在冒烟;本来满有人民聚居的热闹街道,变得冷清清的。残破的房屋,张大著口,在哀号,在哭泣。城中是一片倒塌的墙垣,有的颓败的砖瓦堆下面,还露出人的脚或手! 街上没有人。有的只是曾在那里住过,在那些屋子的门口出入过的人,现在躺在街道旁边,成了失去了生命的尸体。可以说,整个的城失去了生命。满街的血,流著,流著。那些在铺石街道上的血,本来已经乾了;但那天正下著细雨,仿佛使死了的血又再活起来,在那里流著,流... 末底改又沈浸在记忆中。他的眼睛,罩上了一层雾,雾般的怅惘。 犹大国处于亚洲和非洲的走廊上。这条南北的交通大道,商旅往来频繁,给他们带来了财富;但这也是强国争胜用兵的要道。如果他们向上看,仰望神,可以倚靠神而维持生存;如果他们向周围看,衡量列国的形势强弱,同南方的埃及结盟,或是倚附北方的国家,就失去了政治上的独立自主,成了别国的附庸。投靠强国,倚赖人的保护,在军事上和政治上仰人鼻息,在文化上也失去了自主。这样,不但要服事外人,还要接受宗教上的认同,连带的服事外邦神。 国家的势力时有消长。犹大国本来是投靠埃及的;但那文明古国,由老化而衰败,像芦苇的杖那样的不能著力。于是,迫于形势,犹大国不得不转而依附东北新兴的强国巴比伦。不过,过了些时候,举棋不定的政客们,望风看云,又再向埃及靠拢。这样,引发了巴比伦王的忿怒,把犹大国从地图上涂抹掉,成了巴比伦的一个省。 犹大国亡了,犹大人从流奶与蜜之地,被掳到巴比伦;失去了地,也失去了奶和蜜。但是,人总是要生活下去的。被掳的人,离乡别井,迁到陌生的异地,就像一棵树被连根拔起,栽植到新的土地上。不用说,起初是非常困苦的,有些人也就因此而病弱死亡了。但人像树一样,有奇特的适应能力,会在移植的土地上生长茁壮。 他们当中,有少数人在宫廷任职,而且表现得很出色;也有一部分人,靠劳力维生,以至作当地人的奴隶;但大多数人生活很过得去,有些学了巴比伦先进的学术,习了医卜星象,虽然有些东西本来是神的律法所禁止的。 生活环境的改变,给被掳的犹大人带来文化上的改变。以色列人本来是农牧社会,轻视以至于不信任经商的人,他们以"商人”与"迦南人”为同意字(参迦一四:21),又说:"以法莲是商人,手里有诡诈的天平,爱行欺骗”(何一二:7)。 这是一般对商人的观念。因此,只有推罗人,腓尼基人,是以经商知名的。被掳到异邦之后,形势促成了必要的改变。 失去了土地的根,是可悲的事。被迫飘流,却历炼型铸成另一种民族性格。波斯代替巴比伦,控制著世界政治舞台。波斯开明的君王们,对统治下的各民族同等看待,给予他们有各自发展的机会,也让他们有相当程度的信仰自由,以为所有的神都可以赐福。犹大人从波斯人学得了经商的本领,而且发挥得青出于蓝,积聚了不少财富。 这样,犹大人成了新的社会阶层,有他们自己的社区,设立了代替圣殿敬拜的"会堂”,作为公众礼拜和社区聚集的场所,同时也是教育的机构。他们消除了对偶像崇拜长久牵缠的问题。这可以算是被掳得到的益处。 犹大地荒凉满了七十年。正如先知耶利米所说的,波斯王古列下诏准许犹大人归回。但是,那时,在以斯拉,尼希米领导之下,结队归回的会众,只有四万二千三百六十人,仅占所有犹大人的少数。至于大多数的人,他们不是不爱故国,但想想看,在波斯已经落地生根,经营事业,各自有了成就,要他们连根拔起,经过四十多天的长途跋涉,回去面对不可知的未来,历尽艰苦的从新作起,那需要有很大的勇气,真是谈何容易! 因此,在矛盾的心情中,更多的人留了下来。不过,留下来的人,也不见得就是一帆风顺的环境。末底改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。暴风雨随时会侵袭来,特别是对没有覆庇的人民,而他们的财富,正是致祸的好标的。 末底改爱那棵柳树,特别是在细雨中。柳枝不够强固,一阵大风吹过,会拂动它摇曳乱舞,有时还会被摧折断落。为甚么它偏不能够抗拒强风暴雨?下垂的柳丝,雨水缓缓的流著,滴著,是流不尽的眼泪,为他所失去的国家和人民哀伤。 他记起了那位无名诗人所写的诗: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,一追想锡安就哭了。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...耶路撒冷啊,我若忘记你,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。我若不记念你,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所最喜乐的,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!(诗一三七:) 有谁能忘记,那造在山上壮丽的大卫古城?他祖宗的坟墓在那里,他的心也在那里。没有人看见末底改笑过。特别是这些日子。波斯人并不知道他的来历;他们只知道他是个富裕的犹大人。 在犹大人的社区中,末底改也不是甚么顶受欢迎的人物;有少数的人,知道他把养女送入了波斯王宫,作了外邦王的王后,更认定他是个卑鄙的卖国贼。出了个王后,并未使他们觉得光荣。他们宁愿记忆中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死了。 知道的人说:"末底改这老家伙!还像话吗?他自己也许是父母给取了个外邦人的名字 ( 来自巴比伦守护神 Marduk),那倒不怪他;不过为甚么连女孩子好好的名字也给改了?甚么名字不好叫,给养女取个外邦女神亚斯他录的名字 --以斯帖!看来她要作巴力的王后了!” 末底改很孤单。犹大人不原谅他。波斯人不了解他,厌恶他。日子久了,渐渐忘记了他的存在。他坐在那棵柳树的下面,背倚著树干。 有人在那里谈话。他们在商议甚么事;虽然压低了声音,末底改还是听得到。他不是蓄意偷听,但他们所谈的内容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谈话的人,是两名守门的太监。开始的时候,谈论著瓦实提怎样宠信他们,从来不给分派粗重的差使;后来,说到亚哈随鲁王的粗暴,多疑,而刻薄寡恩,不公平的责罚,竟把他们踢到朝门口来守门!接著,越来越忿怒,就提高了尖嗓子说:"咱可不是他的守门狗!有一天,要叫他知道咱的厉害!”想不到,他们就商议定好了计画:在月朔,当王进神庙烧香的时候,必然会从这门口经过,咱就下手揪住他,一刀子捅倒那混王,咱们就是新朝的功臣! 好奇怪,这么重大的事,就这样草率决定了,甚至没有想定谁是新朝的主子。末底改听了,虽然没有凉风,却从心底冒起寒意。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,发动这样的阴谋!好不容易等到他二人的身影远去,又等到以斯帖的侍婢从那里经过。末底改赶紧拉住她,悄悄的告诉她这消息,要她趁没人的时候,秘密告知王后以斯帖,好叫王加意防备,免得受害。就在这时,一名犹大小童巴拿巴斯,是其中一个太监家的仆人,认得末底改,也悄悄的溜出来,告诉他这个秘密;末底改叫他同那侍婢一起去,可以向以斯帖作证。 以斯帖得到密报,尽快差人报告给亚哈随鲁王。王听了以后,全然不动声色,他懂得怎样应付这种政治阴谋:一面叫人秘密监视二人,看他们是不是另外还有同党;自己表面上却若无其事,照预定的时间和日程行事,以身为钓饵,等鱼上钩。然后,在他们愚昧大胆发动的时候,轻易的连人带证据手到擒来。不成熟的政变阴谋,就这样瓦解了。 猫捉著了老鼠,并不立即把它咬死,当作晚餐;那不够味道。它只把到手的俘虏弄得没有了抵抗力,然后让那残存的小生命,在地上鼠窜一阵子,又再轻易的擒在掌下。它得意的让小猫儿欣赏,见习。 上一次王帅军大举出征希腊,吃了败仗归来,几乎全军覆没,自然是静悄悄的回宫,没有凯旋式,没有纪功碑。他怪那是由于废后违命,扫了他的兴,给他带来霉运。当然,这种打败仗的事,从来不是英明神武伟大君王干的。王总是不会有错失的。就算是把国土全都丢光了,也照样是错在别人,不在朕躬。 现在,成功的破获了宫廷阴谋,自然少不了人歌颂,是由于伟大领袖的德威感召,并且顺著王的心意,建议来一次酬恩大会。王穿上了华丽的朝服,恭恭敬敬的去庙里烧香。最后,献祭的高潮到了。那两名谋逆的太监辟探和提列,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;不过,现在已经被洗乾净,并且还穿上了华丽的衣服。他们睁著两双惧怯的眼睛,像老鼠一般,低著头,从眼角向王的脸偷瞧,口里连连的求王开恩。太晚了!现在才来求饶命? 王从位上站起来,早有旁边伺候的人,捧过一个金盘,盘放著一把锋利的尖刀。王的脸上,挂著一丝笑容,淡淡的,是那么淡,很难说是胜利的微笑或是惨笑。他一步步走向那两名可怜的犯人面前。他由侍从托著的盘子中取了一碗酒,浇在辟探的头上,然后坚定而准确的把刀刺入了辟探的胸膛。血,溅在王的手上,袍上。王也把酒浇在提列头上,照样使他流血,作为错误的代价。 看著两个仇敌的尸身倒了下去,王才向天举起金杯,是祝谢,也似告捷。然后,把杯中的酒倒在地上,再取另一只斟满酒的金杯饮下。他向那两具尸体投下了轻蔑的一瞥,像是说:"哼!凭你们?”冷冷的挥了一下手,叫人把他们吊在树上。 这是真的胜利吗?还是另一次风暴已在聚集,等待著时机来临? 王从以斯帖那里已经知道,是末底改报的信,才使他脱离死亡冷酷的手,而有今天的胜利。否则,倒下去的是他自己。因此,他向那边地上的血迹又多看了一眼,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。 他若无其事的吩咐身旁的史官,把这事件记载在史书上。不过,这其中有个历史插曲的小人物,扮演的是多么关键性角色,并没有甚么人知道。至于亚哈随鲁王,他又一头扎进繁忙的国政里,筹画著下一次的兴兵征伐希腊,要再一次的过营帐生活。伟大的波斯王,一定得湔雪前次溃败的耻辱,光复失去的父王属地! 朝门前恢复了平静,好像甚么事都不曾发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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